语言的温度
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,在木地板上铺开一片斑驳。女儿蜷在沙发角落翻绘本,突然抬头问:“妈妈,为什么你现在不说‘不要’了?”我怔住,思绪飘回三年前那个自责的夜晚。
那时她三岁,是个满屋奔跑的小旋风。我总追在后面喊:“不要碰插座!”“不要爬椅子!”直到有天发现,她玩积木时竟下意识地缩回手,小声嘀咕:“妈妈不要……”那个瞬间,我仿佛看见语言的枷锁,正悄悄锁住她探索世界的手。
改变从超市开始。她踮脚想去够货架上的饼干,我蹲下身指着的价签:“这包饼干可以买三盒牛奶哦。”她歪头想了想,拉着我的衣角走向水果区。原来避开“穷”字,反而让孩子懂得了选择。
最痛的教育发生在幼儿园滑梯旁。发现她手背的牙印时,我气得发抖。她却仰脸说:“宝宝乖,不惹事。”这话像根针,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。那晚我们在床上演情景剧,她举着玩偶大喊:“不许欺负人!”月光透过窗帘,照在她突然坚毅的小脸上。原来勇气不是训出来的,是借给孩子的胆量。
如今家中还贴着那些便签纸,但“不要跳沙发”早已变成“我们来学小袋鼠蹦蹦”;“别玩水”成了“给娃娃穿雨衣洗澡”。最奇妙的是,这些新语言像种子,在她心里长出意想不到的花。有次我感冒咳嗽,她竟踮脚拍拍我:“妈妈小心点,慢慢咳。”
昨夜整理旧物,看到她画的全家福:蓝太阳长着翅膀,彩虹从云里伸出勺子。旁边歪扭写道:“妈妈说不可以画墙,所以我画了很多很多纸。”突然想起纪伯伦的诗:孩子是生命对自身的渴望,他们借你而来,却非为你而来。
风铃在窗前轻响,她跑来把画笔塞进我手里:“妈妈,我们一起画个不说‘不要’的家吧。”斜阳里,那些曾让我焦虑的“不许”,不知何时已化作她裙摆上的彩虹。原来所谓教养,不过是和孩子并肩坐在人生画布前,把警告色的“不要”,一起调成希望的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