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：天津日报
刘 敏 本版题图 张宇尘
阿牛跑了。
老婆乾玲有预感，阿牛这几天有些反常，夜里睡着觉就笑醒了，吓得老婆出了一身冷汗。老婆推推他说：“又做梦了吧。”阿牛还是控制不住地笑。于是，老婆打开台灯，给了他一巴掌。老婆以为一巴掌能把阿牛扇醒，没想到，天亮后，阿牛的老脸更是笑成了一朵花。
阿牛对老婆说：“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，‘小石头’当了大官。”
“什么小石头、大石头，人家当了大官，关你什么事。”
“‘小石头’当年跳河寻死，可是我救了他的命。”阿牛得意地说。
“有这事？有这样的关系，你为何不用，早点用上我们就不会住在这城乡接合部拼租的房子里。瞧这老旧破筒子楼，小区连个大门都没有。我就想住个大门口带牌坊或带门楼的小区。一进小区大门口就有保安给你敬礼，要是住上带电梯的洋房就更牛了。”老婆说着也兴奋起来。
“会有的，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。只要我们找到‘小石头’，哪怕是让他给我弄个保安做做也行。我当保安他一定放心，那可是自己人，我会为他出生入死。”
“就你那小身板，装修房子刮腻子、抹灰，做点儿小木匠活儿还凑合，若是当保安，你是会散打呀，还是会武术？遇上个耍横的都能把你吓尿裤。”老婆蔑视地说。
“我就不信‘小石头’见了我，能不给我找个好差事。”
“你要是真能当上个包工头，就不用再做保洁了，也不怕有人欺负咱了。”
“对对，我这辈子就想当上个包工头，看他们以后谁还敢欺负我。”
“你也别胃口太大，吓到人家‘小石头’。怎么的，你还想一夜暴富啊？可别太贪心。”老婆白了阿牛一眼。
“不是我胃口大、贪心，我对‘小石头’那是救命之恩啊。如果不是我奋不顾身冒死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把他救上来，他哪会有今天！”阿牛有些激动。
老婆突然一激灵，说：“你说得有道理，救命之恩那是什么恩啊，那是你给了‘小石头’一条命，所以他才能有今天。咱们家今后的命运和‘小石头’紧密相连，他是我们的希望，这说明我们转运的机会来了。”
没想到，阿牛转天就失踪了。
老婆急了，心想阿牛这是玩的什么鬼把戏。她想到阿牛会走，但是没想到他不辞而别，突然失踪。可阿牛再心急，也不至于一声招呼都不打，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啊。
阿牛确实是去找“小石头”了。他不想提前说破，是想给老婆一个天大的惊喜，所以他才这样悄悄离家，连老婆的电话也不接。
阿牛突然出走，他干活的装修公司不干了，派人来家里找阿牛，说再找不到人就报警。阿牛失踪了是小事，耽误了工期那可是要赔钱的啊。老板不依不饶地质问阿牛的老婆：“你老公失踪了，为何不报警，这到底搞的什么鬼名堂！”
好几天过去了，阿牛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，这个阿牛的牛劲儿一上来，谁也没办法。老婆急得团团转，都怪自己一心只想着发财，当时连“小石头”在哪里当官都没问清楚，现在只好在家干等着。她又想，或许“小石头”念及阿牛当年的救命之恩，好吃好喝地招待他，阿牛这会儿正在享福呢。阿牛命苦，从小家里穷，出来打工受苦受累，总也看不到一点儿希望，这次总算是看到点儿光亮了，人总是会有遇见贵人的时候啊。说不定，阿牛这次是坐着轿车回来的，穿着笔挺的西装，鸟枪换炮，彻底变了一个人，运气来了那可是想挡也挡不住。
别说，阿牛还真的找到“小石头”了。他先找到了“小石头”的单位，人家说“小石头”出差了，要等几天才能回来。阿牛知道当领导的肯定忙，哪有第一次来就能见上面的。于是，阿牛找了个街边旅馆的地下室住了下来，他不想就这样空手回家见老婆，他知道老婆肯定比自己还焦急，他必须等到“小石头”，待有了结果，再回去给老婆一个大大的惊喜。
阿牛躺在地下室冰冷的床上，睁着一双大眼睛，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泥墙冥想，“小石头”啊，你可是我的救命稻草啊，我早就想过好日子了。阿牛的心里燃着一团火，他想到激动的时候，竟然抑制不住地打开手机，下意识地点开了搜房网，看哪一个是他租得起、买得起的。他在城市打工，吃苦受累，啥时候能买上一套房？不是说他不想奋斗，可如果有了“小石头”的帮助，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结果了。
阿牛想得最多的，就是他对“小石头”有救命之恩，这样情深似海的恩情，他希望“小石头”永远不会忘记。
过了几天，估摸着“小石头”出差也差不多该回来了，他再次来到“小石头”的单位，要见“小石头”。门卫这次让他登记了个人信息，然后问他有何事要见领导，阿牛说是朋友，有事要见面。
门卫拿着阿牛的身份证件去请示。不一会儿，门卫回来了，对阿牛说：“领导现在正开会，你等着吧。”
阿牛心想，开会还能开到几点，就是开一整天，他只要死等，一定会等到会开完。这会还真是开了一整天，眼看着天都黑了，领导还没有出来。阿牛蹲在单位大门外，两腿已经麻了，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，他觉得这个时候领导也该下班了，再长的会议也该结束了。于是，他又一次跑过去问门卫：“领导开完会了吧？”门卫说：“会早就开完了，人都下班了，你明天再来吧。”
阿牛叫起来：“这叫什么事啊！我就要今天见领导，你们这些门卫拿人找乐子啊，上午让我等，等到天黑又说下班了。明天如果还来这一套，我可等不了了，这一天天的房租谁来付！”
正在阿牛懊恼得不知所措的时候，只见大门口开过一辆黑色高级轿车。这轿车里面会不会就坐着“小石头”？他想着家里老婆早就等急了，地下室房费已付了好几天了，他甩掉手里的装修活计不辞而别，连工作都放下了，不就是为了见到“小石头”吗！想到这儿，阿牛顾不了那么多了，他一头就冲到那辆黑色轿车前，幸亏司机反应极快，要不然就要出大事了。
大事虽然没出，但阿牛这一冲，让门卫和工作人员一起飞奔过来，将阿牛按倒在地，使他动弹不得。阿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喊着：“‘小石头’、‘小石头’，我是阿牛啊，我救过你的命！”
阿牛的双手被保安压着不能动弹，整个人趴在地上。这时，从车里下来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领导，他让保安放开阿牛。
领导问阿牛：“你是要找我吗？”
阿牛急忙说：“我找‘小石头’，我救过他的命，我现在要见他。”
“你说大名，‘小石头’是谁？”领导让阿牛说出要找的人的大名，说“小石头”没人听得懂。
“石大运，这是他的大名，小名叫‘小石头’。”
“我就是石大运，是你要找的人吗？”那位领导温和地看着阿牛说。
“小石头”的长相阿牛永远不会忘记，他救过“小石头”的命，那长相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。可是“小石头”是一张瓜子脸，面前的这位领导却长着国字脸，明显不是一个人啊。
阿牛在网上看到的报道，写的人就是叫“石大运”，难道是同名同姓？阿牛这才恍然大悟，他这个没脑子的人，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世界上，会有同名同姓的人啊！他凭什么相信，报纸上那个叫“石大运”的，就是他曾经救过命的那个人的呢。
“对不起，你应该是认错人了。你要找的那个石大运，不是我。”说完，领导让保安放阿牛走。
阿牛看着远去的黑色轿车，两腿一软，便倒在了马路边的便道牙子上，放声大哭起来。他哭得稀里哗啦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，像个撒了气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。也不知道哭了多久，反正路过他身边的人，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安慰他，一个都没有。他的眼前模糊一片，看不清自己的路在哪里，他的幻想全都破灭了。自己的愚蠢和可笑，让他不知道拿什么脸回家去见老婆，她可还眼巴巴地等他回去报喜呢。
本版题图 张宇尘
发布于：北京